“苏北,我们这是去做什么?”
白小白不情不愿的下了车,仰起头问道。
刚才的海棠花园明明就是一个游乐场,可是苏北却不带她玩,令她有些不开心。
苏北一把将她拽进医院,边走边说道:“小白,你不要着急,我找你韩姥爷有点事情。等会忙完了,就带你去游乐场玩个够。”
韩小星在一旁附和,笑道:“苏北说得对,小孩子家家,玩什么玩,先干正事!”
白小白撅了撅小鼻子,不理睬两人。
他们很快就到了二楼,心血管内科。
韩立今天是加班,没有坐诊,就在办公室里准备材料。
他看见三人走进来,温言笑道:“苏北,你回来了。我听臭小子说你在南陵市耽搁了些时日。”
苏北打一个招呼,说道:“是的,我今天中午刚回到沭河县。叔叔,我这次冒昧过来拜访,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您工作?”
韩立摆摆手,转动座椅,面向三人,笑道:“不打扰,不打扰,咱们就别客套了。对面的椅子,拉过来坐,慢慢聊。”
他向韩小星使了个颜色,韩小星连忙伸手拽过两个会客椅,推向苏北和白小白。
苏北坐下来,想到此行的目的,沉吟一声,说道:“叔叔,实不相瞒,我这次过来,是想继续打听十九年前,关于郑培元的事情。”
韩立讶异的看他一眼,不明白这个叫“郑培元”的人怎么令他如此关注。
不过,他没有问,而是笑道:“但问无妨,不过时间过得太久,我也不一定记得细节。”
韩小星眨一眨眼睛,在旁边侧立的小沙发上坐下,聆听两人对话。
他对于上次在襄阳楼里吃饭时聊过的事情,有点印象,但是他也同样不明白苏北的用意。
“叔叔,您上次说,十九年前,郑培元曾在青藤医院的心血管内科就诊,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事情?”
苏北点点头,开门见山的问道。
这个问题,问得实在久远。
韩立眯起眼睛,回想了一会儿,才不确定的回道:“郑培元当时入驻病房的时候,我记得似乎是2020年2月8日左右。”
苏北暗暗点头,对这个日期有所预料。
在郑培元的《考古笔记》里曾经记载过,2020年2月5日,他被告知患了心肌梗塞,转到了重症室。
不过,有点差异的是,当时的重症室应该是南陵市的某家医院。
而青藤医院,在宿州市沭河县。
因此,郑培元后来在南陵市重症室的时候,一定发生了一些变故,才导致他离开南陵市,回到沭河县。
这里面,还有一个疑点,就是郑培元当时还没有满14天的隔离期,他是如何从重症室里脱身,并且离开南陵市的呢?
如果韩立记忆得没有错,那么郑培元当时一离开,就大概过去了三天左右
直到2020年2月8日的时候,他住进了青藤医院的病房。
苏北在心里琢磨一遍来龙去脉,嘴上继续问出第二个问题:“叔叔,我还想请问一下,当时郑培元住的病房现在还在吗,对应现在的哪一间呢?”
这是为了确认郑培元当时的位置。
第一个问题是为了确认时间,与之叠加到一起,就可以定位到十九年前的郑培元。
韩立端起桌上的茶水,轻轻饮上一口,思索道:“这些年青藤医院翻修了数遍,病房的结构还在,不过样子就大变了。”
他站起身,信步走向门口。
苏北和韩小星连忙跟着走出来,只有白小白抱着小手臂,不开心的窝在座椅里。
韩立出门,向右拐,走到一处房门前,上面写着“203号药剂室”。
“喏,当时的病房就在这里,现在改做药剂室了。”
他伸手指一下门口的标识,想起十九年前的旧事,满怀追忆的说道。
苏北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在203号药剂室上,踏步向前,伸手推了一下房门。
这间药剂室没有上锁,缓缓打开了白色实木门,露出堆满了各式物资的橱柜。
“叔叔,我可以进去看看吗?”
苏北回过头,目带询问的说道。
韩立现在是青藤医院心血管内科的主任,自然有相关的管理权限。
他点点头,满不在乎的说道:“去吧,不过这里面的药剂效果不一,有的有利,有的有害,不要随意翻动。”
苏北“恩”了一声,掏出自己的oo手机,笑道:“我知道,我就拍点照,留念一下。”
韩小星孤疑的看他一眼,眉头略斜,眼睛半眯,这是苏北每次撒谎时的笑容。
他没有揭穿,而是明白苏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,恐怕需要保密。
“老爸,你办公室里有没有吃的,我肚子饿了。”
韩小星心思一动,摸摸肚子,找了个由头说道。
韩立不由瞪他一眼,训斥道:“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,中午怎么不多吃点饭?”
韩小星吐了下舌头,反驳道:“你又不在家,这烧出来的口味自然不行,下不了饭,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菜。”
这臭小子,就会找理由。韩立气结,不知道如何应答。
“我办公桌右边的橱柜里,有平时加班储备的饼干、巧克力等零食,你去拿吧。”
他不得不指一指后面,示意道。
韩小星连忙拖住他,说道:“老爸,苏北在这里自己拍拍照就行,我们不用照看着,你陪我一起过去。对了,顺便给我倒点热水。”
苏北见状,也补充上一句,说道:“叔叔,我自己看看就行,就不麻烦您了。你先忙。”
韩立瞪一眼韩小星,不得不说道:“好吧,那你先看,有什么需要再喊我。”
随即,他领着韩小星,返回办公室。
闲坐无聊的白小白一见有好吃的零食,立即从座椅上跳起来,抓住韩小星说道:“星哥哥,我也要吃!”
韩小星顿时眉开眼笑,将巧克力、饼干、火腿肠等零食倾倒在桌子上,大气的说道:“小白,随便吃,别客气!”
白小白连忙左右手各抓住一样零食,努力的拆外包装。
203号药剂室里,苏北看着手机上的天道服务器屏幕,点击切换到“戎”字目录。
然后,选中“韩立”的档案,点击“修改”菜单。
提示:你正在进行危险的操作,是否继续?
这是编辑他人档案时的例行提示。
苏北伸手,点一下“是”。
整个世界的画面立即定格在这一瞬,时间:2039年4月16日,15:20:18。
无数的光影在半空里浮现,宛如气泡一样,一串连着一串,显露出过往的一幕幕缩影。
见到这样的景象,苏北终于露出微笑,喃喃道:“韩叔叔,我思来想去,唯一能够快速揭开郑培元谜团的办法,就是借助你的人生,去亲眼见一见这个停留在时间长河里的人。”
他略微紧张的伸出手,在定格的时间上一波。
刻表立即快速回滚,向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逆流而去。
堆满物品的橱柜,由旧变新,随即撤去,药剂室里的布置渐渐回到病房的模样。
那半空里的光影,一点点散开,融入进视野里。
最终,那画面一停顿,时间回到了2020年2月8日的下午。
苏北站在病房的门口,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,从门外走近,说道:“让一让,病房检查。”
他下意识的侧开身形,立在房门的左侧,让对方先进去。
错身的瞬间,他看到了年轻人的相貌,皮肤黝黑,面容普通,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小瓶子。
从那样貌的辨识度里,苏北认出了对方的身份,这是十九年前的韩立。
不过,他年轻时候的模样,可与韩小星截然不同。
苏北一边想着,一边轻轻扭曲周围的六觉,紧随着他进入病房。
一位与袁奋有几分相像的老医生,正坐在病床前,为躺在床上的一位老人检查。
韩立恭敬的立在一旁,不时递出一些药剂和工具。
苏北的目光掠过两人,落在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。
这是一位面容平静,头发花白的老者,静静看着医生做面的检测。
苏北身一颤,对比张校长办公室里的画像,和秋水高中图书馆二层楼的肖像,以及火云邪神考古队的两张照片,都与眼前的这位老者一模一样。
除了他的头发更加花白,身体略显虚弱。
但是,不会有错了。这个老者,就是十九年前的郑培元,一个已经死去,只能在时光长河里才能窥见的郑培元!
这时候,老医生做完了检查,双手放在膝盖上,轻声一叹,说道:“郑培元,你的身体我们已经反复检测过数次,心肌梗塞的问题是慢性的,而且已经做了恢复手术。但是,你的身体却虚弱得极为厉害。”
他的眉头紧锁,似乎遇到了棘手的医学难题。
郑培元缓缓将病床上的白色棉被,盖上理平,温声说道:“医生,我的情况怎么样,我自己能感觉到,您但说无妨。”
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,透着学识的智慧和生命的厚重。
老医生见他如此从容,也不再遮掩,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直说了。以你现在的情况,如果今天晚上还是持续恶化,那么你恐怕活不过三日了。”
苏北心里一动,这句话他曾经在韩立的口中说过。
郑培元的心肌梗塞是慢性,理应不会快速致死,但是他的情况却与一般的病例不同,身体每况愈下,濒临崩溃。
因此,青藤医院的袁主任,才断定他活不过三日。
不过,别人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,苏北却隐隐猜到了一丝答案。
这是因为他们在南极冰川之下,挖掘地下古城,而受到的未知诅咒。
从里面出来的每个人,似乎都因为这个诅咒的影响,而患上了奇怪的心肌梗塞,接连死去。
只有裴十三利用秘法,存活了下来。
而眼前的这位郑培元,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,似乎也侥幸逃脱了这项诅咒的影响,多活了不少时日。
否则,秋水高中里的图书馆二层楼,也不会遗留下郑培元的布置。
就是不知道,他用了什么手段。
病床上静静躺着的郑培元,听到老医生的诊断结果,面色丝毫未变,语气平静的说道:“我明白了,生死有命,不必强求。袁主任,劳烦您了。”
老医生拍拍他的手背,悠悠一叹,说道:“老伙计,保重。”
说完,他示意韩立收拾一下诊疗箱,起身迈步,向外面走去。
他的叹息,却在苏北的耳畔轻轻回响。
郑培元平静的面容,仿佛在这声音里浮现。
这世间又有多少人,可以如此从容的面对生死。
韩立将检查的工具,一一放回诊疗箱,才紧走两步,追向外面的老医生。
一时间,病房里,只剩下郑培元和苏北两人。
不过,苏北用出了“雪花”天赋,屏蔽了四周的感知。因此,郑培元没有发现他的存在。
躺在床上的老人,艰难的直起身,从枕头下面,掏出一件信封和一个陈旧的铁盒子。
看着这两件物品,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,轻轻在铁盒子上按动数次,将其打开,然后将手里的信封,放在了铁盒子里,才将其再次合上锁好。
苏北凝视着这件铁盒子,已经认出了它的来历。
这正是郑培元存放遗赠文件的青铜盒,上面的锁叫做阴阳锁。
他当日在袁奋的家里,可是费了不小的劲,才将其破译打开。
这件青铜盒的阴阳锁密码非常诡异,似乎象征着天道服务器的访问地址,也不知道是郑培元从什么地方获得。
郑培元捧着盒子,出神了片刻,才微微一叹,说道:“我们终将逝去,就像风里的泥沙,沙里的化石,石里已经磨灭的原本以为不可磨灭的文明。”
这句话令苏北心里一颤,情不自禁的生出些许感触。
图书馆二层楼的肖像画上,同样有这句话,是郑培元生前的名言。
从容面对生死之后,是对逝去的一丝感怀和不舍。
郑培元疲惫的合上眼睛,又缓缓睁开,伸手将青铜盒放回枕头下面,随即背部往上一靠,将其压住。
这时,他才侧头看向床尾的位置,平静的说道:“既然来了,就出来吧。年轻人,我等你很久了。”